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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Xing

南风渐暖,‘非遗’在岭南

已更新:6月29日

GLASS 2023年1月刊



古往今来,“传统”对于人类往往有着跨越语言与文化的神秘力量。


法国诗人勒内·夏尔(René Char)说:“留给我们的珍宝(遗产)没有任何遗言。”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将夏尔所述的“遗言”解读为“传统”。她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裂隙》中写道:“没有传统,在时间长河中就没有什么人为的连续性,对人来说,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世界的永恒流转和生命的生物循环。因为恰恰是传统选择了、命名了、传递了、保存了、指示了珍宝是什么和有什么价值。”


岭南粤地,曾是清朝唯一的对外贸易口岸。景德镇的白瓷到达花城,经工匠们填釉上彩,成为织锦彩瓷畅销海外。与之同赴还上过丝绸之路的还有同样驰名中外的广绣、漆器、银器品、纺织、书画雕刻……而如今,曾经沟通中外的中介之地已经就缤纷繁多的文化遗产发展出新的风貌。


伴随着近年来“非遗进校园”活动的蓬勃展开,“非遗”从以往家族性或师徒间的纵向传承向幅员更为广泛的社会性传承延展。几位受访的“非遗”传承人均表示,即便新来的学习者最终不会作为从业者留在行业之中,只要有过体验、了解过这门艺术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正如广彩的‘非遗’传承人翟惠玲说的,传承的方式有很多种。“能留下来是好事,但如果没有留下来的人能帮我们在行业之外做教育、做宣传,也是很好的传承路线。”她这样说道。



广州织金彩瓷

翟惠玲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广彩代表性传承人



2022年,广彩传承人翟惠玲68岁了。要是从18岁分配进入广州织金彩瓷厂的那天算起,她已经与广彩携手并进了整个半个世纪。她说,从业50年来,广彩的变化很大。这一方面是销路的变化,从红红火火的外销产品大生产转为更强调精品和收藏品制作的内销;另一方面,当然是风格,时下的广彩从长期对外贸易中形成的中西合璧之姿而来,博众家之长,愈发富有时代审美与时代精神。


但这一切并非一蹴而就。故事要从1972年说起。


翟惠玲正在瓷器上填色


那一年,翟惠玲高中毕业了。那个年代,毕业即就业,她随着分配就业的安排进入了彩瓷厂,即便在那之前她对“广彩”二字是全然陌生的。也许正是命运的安排,让她在“没得选”之中发现了自己的天分与热爱之所在。她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对广彩算不上喜欢,只觉得它花花绿绿的、颜色碰撞得好厉害,感觉很古老的样子。但是,既然被分配到这里来了,我就得好好学。”


这位广彩界的工艺美术大师在接受采访时说,学广彩的第一步是磨颜色。“一开始的时候,那个过程是很枯燥的。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为什么要把颜料粉末磨到那么细。但后来我们就知道了,颜色磨得好对后面的工作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她说,那时候的她耐下性子来跟着入门师傅、工艺师谭炎先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进行学习。过了磨颜色这第一大关,还有画线条、填颜色等种种环节,如今信手拈来的每一个步骤再当时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有所进益。


仅用了一年的时间,翟惠玲便在工厂的学徒图稿创作比赛中脱颖而出,进入了精瓷班。她告诉我们,在那个大生产的年代,精瓷班的工作主要是复制而非创作。复制一些热销的图纹,出口到海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景德镇的白瓷经广州绘上鲜艳的色彩,然后漂洋过海走到世界各地的餐桌上、厨房里。


“当时班长比较留意我做的东西。有一天,他对我说:‘你要不要试一下搞创作?做一件自己的作品好不好?’我当然愿意了!”翟惠玲讲起了自己的第一件广彩作品,它的名字叫做《红满傣溪》:“我们当时都很喜欢大画家王叔晖的作品,我就临摹了她的那幅画,画在盘子上。”电话那头,操着一口粤式普通话的翟惠玲一字一顿地解释起画家和作品的名字分别是哪个字,然后生动地描绘出那幅画的模样。


画瓷填色时用枕手板辅助,以便更精准


第一次做自己的作品便获前辈好评,这给了翟惠玲很大的信心。这次,她决定让自己的作品更具原创性一些。她找来了曾经义和团在天津的女性拳会“红灯照”的一些老照片,将其作为参考,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带有创作性质的作品《红灯照》。“后来工厂把这件作品留给我做纪念。所以它现在还在我身边,十分得金贵。”


进入80年代后,由于欧洲出台进口商品的准入标准,广彩因为釉上彩铅含量超标而无法进入欧洲市场。这位见证了广彩变迁的传承人继续说道:“我们开始研究无铅原料,但这不是一下子能做到的,就这样,欧洲的销路一下子断了。而且出口公司把我们广彩定性为日用品,根本没人注意到它的文化价值。”到了90年代,中东地区成了唯一的外销市场。“在中东市场上,广彩真的好‘惨’。因为价格很低,做工自然也就没办法有多么精良。那个时候真是有种出口得越多,赔得越多的感觉,我们索性就不做外销了。”


在漫长的历史中,广彩一直是外销瓷。“客人喜欢什么,我们就根据他们的需求去做。”但外销的路子断了,广彩遇到了挑战,也成就了机遇。而翟惠玲对仕女图的喜爱也有了用武之地,这在后来成了她的个人艺术风格标志之一。


翟惠玲的广彩作品


她分享起了自己的近年来的一件作品——《版纳印象》。“其实有很多人都希望我做一些现代题材作品,我自己也一直在思考如何把现代的题材融入到广彩之中。但广彩有自己的传统,它的色彩比较强烈,甚至是金碧辉煌的,而且其中有一定的使用规则,所以要想表现人们的现代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一次在云南西双版纳地区的采风的经历,让她意识到少数民族风情是个很好的题材。“我在西双版纳的时候,看到少数民族的姑娘们艳丽的服饰、曼妙的身姿,那种鲜活的感觉直接就在我脑袋里形成了一幅图画。但我们那时候每到一个地方,就只看到一个民族,所以我就想通过作品让这些傣族的、瑶族的、基诺族的姑娘们聚集到一起。让她们相约去春游、去采花,加上一些肢体语言的表达,展现出版纳百花盛开的意境。”


翟惠玲直言自己很喜欢这件作品。与此同时,这件以鲜亮色彩展现浓郁民族风情的光彩作品也广受好评。翟惠玲说,甚至有云南当地的朋友特地发信息向她感慨这件作品之美妙。


当被问到,身为“非遗”传承人的她如何理解传统文化这件事的时候,翟惠玲说自己其实在采访前就进行了一番思考。“我觉得传统文化是我们民族的血脉、民族的精神。传统文化能让我们感知自己民族文化的优越性,提升我们民族的自豪感。正因为有这种自豪感,我们才不断地继承它,发扬光大。一代一代地与时代结合,把我们的传统文化融在血液之中。”如果没有传统,人们便很难意识到自己的本源在何,她继而补充道:“所以,乡愁很重要。唤起乡愁,也是传统文化的价值之一。”


工作中的翟惠玲


当然,现在的“非遗”普遍的传承方式已经和以往有所不同。除了加入“非遗进校园”活动以及各种各样的社会培训,翟惠玲还十分重视跨界合作的力量。“一来呢,可以将我们的传统文化融入到比较现代的东西里面去。二来,能够吸引年轻一代的关注。只有市场变大,影响力变大,广彩才更能够融入到人们的现代生活中去。”


翟惠玲坦言,自己从教多年,学习广彩的人很多但是愿意作为从业者留下来的却并不多见。她自己非常能够理解大家的选择,因为在现阶段的广彩行业里入门者不是一来就能够凭借这项技艺养活自己的。“对于接触过广彩的人而言,即便不会留在行业里,他们也会记住广彩这门艺术。”


时至今日,这位年近7旬的广彩大师仍坚守着当年在广州织金彩瓷厂养成的耐心与细致。她说,现在工作室的运营模式和工厂当年的大生产模式很不一样,更讲究专业分工与精工细作。但即便如此,每件作品在生产之前,都要与合作的工厂进行旷日持久的磨合,甚至花费半年只为求一个细节的精准细腻。她承认这样做的确很费时间和精力,但这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广彩,是民族的艺术。



广州刺绣

梁晓曼

广绣传承人

家族第六代传承人



俗语说“男耕女织”,但这种情况并不属于广州市番禺区的北亭村,人们说这里“家家有绣架,户户有绣娘”。这话的确没错,但不仅于此。身为家族中第六代传承人的广绣“非遗”传承人梁晓曼告诉我们,村里到现在也几乎是人人会刺绣的,无论男女。即便是在过去,男性也只是多一个“做农活”的选择。


“我妈妈,我外婆她们的年代因为要靠广绣维持生计,所以越早学便越早能帮家里赚钱。到了我这一代,虽然没有了生计上的烦恼,但学习广绣已经成为一种家族传承,她们很自然地会认为你到了5、6岁就该开始学了。”梁晓曼说道。


当被问及和妈妈既是母女、又是师徒是一种怎样的体验的时候,她说其实自己从小就已经习惯母亲的两种身份。上一代的广绣传承人梁秀玲在她面前,一面是和蔼可亲的妈妈,一面是专业又严厉的老师。“在做不同的事情的时候,她会展示出不同的面相。可能原本正在闲聊,但话题一到技艺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会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变得相对端正起来。”


广绣家族第六代传承人梁晓曼,和母亲 ——广绣大师梁秀玲


梁晓曼说,尽管从小在广绣的环境中长大,但却也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才决定将传承这项技艺作为自己的职业的。“我们以前学习的基本都是那种很传统的图样,牡丹花啊、百鸟朝凤图啊。所以小时候我就觉得广绣是‘老土’的,直到高中的时候我妈妈鼓励我绣一幅自己喜欢的动漫作品。”她在完成了那幅闪耀着梦幻水蓝色的《动漫天使》之后,惊觉原来广绣也可以做不一样的、好玩的东西。她继续补充道:“当你有了技艺在身上之后,就有了更多的自由去创作一些自己喜欢的内容,这其中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受。”这便是这位90后传承人对“创新”的理解。在她看来,创新的前提,是打牢对传统的基础,先扎扎实实地了解流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广绣针法与特色是什么,然后再为其加入新的东西。


她介绍道,明清时期广绣的在题材上以花鸟为主,但由于是出口商品,所以大家所做的不单单有中国的传统样式,也会绣一些西方的纹样,甚至回顾起那个时期的作品,会觉得有一点洛可可风格的感觉。而她自己本身是清代广绣的疯狂爱好者,因此自己不断地在透过当时的作品研究其中的针法;除此之外,也会通过与文化馆的合作,复绣当年的一些经典题材。


广绣开始之前的铺垫是上花架,第一步便是缝柳布


晓曼说,曾经的北亭村就像一个广绣的生产基地,家家户户以此为生,技艺的传承也大多在亲属关系间展开。小时候的自己还并不了解“传承人”这个概念,只是觉得广绣是家里祖祖辈辈都在做的事情,那么自己长大后也很自然地应该加入其中。但她当真的以“传承人”的身份来看待这个行业,会发现原来从业者的数量真的很少,这愈发激起了责任感和使命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工作人了解这项诞生于岭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家族传承的范围总归是比较小,所以我们现在也很注重社会性的传承。”晓曼说,她们不仅加入了“非遗进校园”的项目,也在社会上展开各种各样的培训工作。“只要有人有兴趣,我们就会教。”而她也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大幅的广绣作品,所以做了很多年轻人会喜欢的首饰,从自己的角度创造属于这个年代的广绣创作。



一针一线细细穿过绣布的布上绘花


晓曼大学时学的是环境艺术设计,从那时候她的目标便是将价值不菲、曾以出口海外为主要销路的广绣带回到当下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现在广绣常常都以装饰画的形式出现,但是它在鼎盛时期的样式、品类都是十分丰富的。我觉得使用就是最好的传承,所以想通过学环艺来看看广绣和我们的现代生活之间能有哪些碰撞,有什么办法能让广绣更好地融入到真实的生活中去。”


她发来了一些自己近期的作品,蚕丝线绣出来的蝴蝶栩栩如生。但她却说自己本身是个挺怕昆虫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就很像做一些昆虫形态的作品。“可能因为蚕丝线和昆虫都来源于大自然吧,我觉得它们之间有很类似的亲和感和亲近性。而且当我用蚕丝线绣出蝴蝶的翅膀,就觉得那种肌理感和真实的蝴蝶还蛮像的。”晓曼说,自从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胸针,自己的昆虫恐惧症似乎得到了好转。



梁晓曼的广绣作品


绣娘们经常会用“兰花指”来捏住针线


我问她:“如果广绣离开了珠三角地区,那还能叫做广绣吗?”她想了想,转而说道:“我想,如果广绣照搬到了另一个地方,短时间内它可能还是广绣,但是时间长了,它在当地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可能就变成了广绣的一个分支;要是时间再久一点,有了新的传承和创新,它就会变成具有当地的另外一个特色绣种了。”当然,广绣所依托的岭南文化也是不断绵延变化的,但是它最核心的针法与思考模式,始终在这点土地继承和流传。


这位年轻的传承人告诉我们,虽然广绣是很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它的创作过程就像任何一种创作一样,应该是轻松愉快的。“最重要的是把心态调整好。这样,你的创作才会灵活,做出来的东西才会有意思。”



佛山剪纸

邓春红

佛山剪纸

代表性传承人

 


佛山剪纸的传承人邓春红小时候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童年的她看着外婆闲时拿红纸或利是封剪出花鸟、福字等传统图样,贴在家里的墙上或者窗户上作为装饰,觉得十分有趣,便开始学着剪些花样自娱自乐。

 

她说,自己以前一直住在祖庙附近的街区,而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正坐落在祖庙旁边,而且是对外开放的。“我小学和初中时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在那条街上逛,有时候会进去研究社看里面的人做手艺。”研究社里不仅有她从小感兴趣的剪纸,还有彩灯、书画、玉雕等等民间艺术。


在满是岭南风格的工作室内创作的邓春红


师范毕业后,邓春红在人才招聘市场上看到了小时候常去的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的招聘信息,于是带着在学校时期完成的美术作品和剪纸作品前去面试。就这样,在没有额外考核环节的情况下,她仅凭着旧日的作品正式进入已经开启缘分已久的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从磨刀开始,一步一步进入剪纸艺术的系统性学习。

 

邓春红告诉我们,当时的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属于国营企业,在里面完成的作品是要对外销售的。当时,她作为刚刚入社的新人,并没有多少自由创作的权利,所能做的工作就是复制商场中销量较好的图样。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平日里对书写绘画的积累在入社后第一年的年末就派上了用场。在那一年的年底考核中,她把自己新近完成的生肖系列交了上去,获得了将个人创作变为商品批量生产的机会。

 

用刻刀对准珠点,慢慢在在纸上雕刻出图案


时至今日,每日所历所见的真实生活仍旧是邓春红的创作灵感。她与丈夫、佛山市彩灯非遗传承人李文涛合作在冬奥会期间完成了以“冰墩墩”为主题的剪纸及彩灯作品,放在工作室里引得来参观的人频频驻足。而《嫁娶屋》更是取材于佛山祖庙旁边人们曾用来嫁娶新人的老房子。“现在中式婚礼比较少见,我就希望能通过剪纸让大家看到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

 

说起自己从业20多年来所见证的佛山剪纸的变化,邓春红表示在她看来,题材上的变化可能是最大的。过去,剪纸多用以表达对美好祝愿和吉祥寓意,但是现在大家更热衷于将时下流行的热点融入传统技艺,扭转外界对剪纸固化的“古老”或“老土”的印象,将更具有时代活力的元素加入其中。

 

这位剪纸艺术大师告诉我们,佛山剪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具有很强烈的文化交流属性,她们曾与外侨局合作制作了很多人物肖像,以供出国访问交流时作为礼物。疫情之前,更是会每年前往日本参加剪纸交流会议。但剪纸要作为一项民间艺术要传承下去,需要更多年轻人的参与。


邓春红的雕刻工具

 

她与丈夫、佛山彩灯传承人李文涛被人们称作是佛山非遗圈里的“神雕侠侣”,但二人在培养下一代传承人方面却面临却不无困扰:愿意学习传统技艺的人很多,但是真的能作为从业者留下来的人却很少。

 

邓春红说,剪纸算是一种上手操作相对比较容易的传统技艺,只要有纸有刀就可以做;但是彩灯、木雕等无论在材料、用具还是制作过程方面都相对复杂的技艺,在传承上遇到的困难就会更大。“这个市场还不够大,年轻人也都需要有经济来源。如果他们入行后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稳定的收入,那就很难继续下去。”

 

所幸的是,近年来国家和政府层面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宣传力度持续加大,各级学校也十分配合‘非遗’的教育与宣传项目。“有些孩子已经跟了我好几年了,从当时的小学生成长为现在的初中生,已经可以独立创作剪纸作品。”邓春红欣慰地说道。

 

邓春红在用木锤,敲击钢凿,以便于在铜箔上凿出珠点

“铜凿”剪纸为佛山特有的剪纸方式


2021年,她为大型网络游戏《梦幻西游》的手游武神坛巅峰联赛打造铜凿奖杯,让无数年轻人看到了剪纸艺术的立体风采。邓春红说,在教育与传承方面,她们十分希望能够与大学和大学生进行合作,让拥有无穷设计创意的年轻学生加入到剪纸艺术中来。但怎样的合作模式才是更完善的,她仍在摸索之中。

 

从进入佛山民间艺术研究社与陈永才、何燕两位老师学艺到升为车间主任为研究社培养新的人才,再到如今以工作室的形式与各界展开合作,进行社会化的剪纸艺术传承工作,邓春红深知教育应因材施教。面对小学生,她会先用一些有趣的剪法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小朋友很快能上手的话,他就会很容易有成就感。我们在激发出强烈兴趣的前提下,慢慢把剪纸的文化内涵、精神内涵、图案的寓意渗透到教育之中,让他们在潜移默化的过程里吸收剪纸艺术的文化精髓。”但如果面对的是大学生,邓春红会从历史背景以及传承传统文化的价值意义开始谈起,鼓励大家带着对历史与文化的崇敬之心进行学习。


邓春红的剪纸作品


“以前在车间里,我们接收的是纵向的传承,更强调专业化。但是现在学校里的学生有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创意,便不能用一种方式来面对所有的学生。从我的角度来说,只要有人能够有兴趣做出一件自己的剪纸作品,就算是一种成功的传承了。”邓春红说,“非遗”的传承并不仅仅在于技艺,更重要的是其背后蕴含的属于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质。“传统文虎就是民族的根基。以剪纸来说,要想做好一张剪纸,少不少的是耐心、细心、专注、有毅力,以及持之以恒和精益求精的精神,这些都是我们要传承下去的优秀品质。”

 

工作室内,邓春红和先生一起制作的纸花灯


邓春红曾在一所小学做过“实验”。她说,通常情况下,老师会倾向于让个性比较安静的孩子加入剪纸课程,但她却坚信剪纸不应该为人的个性所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剪纸教学之后后,她发现原本那些被认为是没耐心、更加调皮的孩子因为学习剪纸而变得专注了起来。“我希望老师和家长可以改变旧的观念,多多关注像剪纸这样的传统手工艺。它们不是老土的,也不是古板的,有助于小孩子各个方面的培养。”

 

如今,她与李文涛的女儿读五年级了,已经可以独立完成剪纸作品。

 

“你们希望她长大后也成为一名‘非遗’传承人吗?”

 

“我们当然希望她将来也可以加入进来。但最终,决定权在她自己手上。”邓春红如是说道。

 

 

松岗七星狮舞

文正儿

七星狮舞

市级非遗传承人



继承了父亲、松岗七星狮舞大师文琰森衣钵的文正儿告诉我们,醒狮队每年的七星舞狮表演是必定要在文式大宗祠前举行的,因为传承七星舞狮的一个很大的出发点就是弘扬先祖文天祥的爱国情感与浩然正气。


谈话间,她不断强调,松岗七星狮舞一定要保留的传统是南狮的威猛神采。“我们非常注重传统礼仪,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还在坚持展示这种有神韵的狮子。礼仪是中华文化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我们希望能将其传承给现代的年轻人。”文正儿说,在她和父亲看来,不是拿到了一块“非遗”的招牌就一定要去赚钱,如果醒狮只能走可爱的观赏路线,那就不是他们心中的七星狮舞了。



七星狮舞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准“举头不露脸”


她告诉我们,和历史悠久三星狮舞比较,七星狮舞的历史相对较短,差不多在清朝末年才出现。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七拍半的鼓点和多种多样的步伐。据传,是一位云游而来的道士看到天空的北斗七星,从而将这种醒狮方式命名为“七星”。


文正儿说,传统上来讲,醒狮是要很小就开始学的。她自己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日日听着爸爸和醒狮队的声音。那时候香港的狮舞文化很强盛,但队伍与队伍之间发生冲突的情况也屡见不鲜,所以父亲从来不让她和哥哥们去狮舞表演的现场去,在家也从来不允许他们学狮舞。问及原因,她解释道:“以前村子里学狮舞或者学武术,最初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在根源上有战斗的个性在。尽管狮舞本身并不好斗,可在民间的传承中多多少少也被那种气氛所感染。”



七星狮舞的每个步法动态都非常严谨,

像狮子冷静的性格“三思后行”


直到1983年,她第一次跟着父亲回到深圳松岗过年,她才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狮舞。“那是内地开放之后,我们第一次回来过年。大家都特别高兴,而且在老家也不会遇到打架的问题,爸爸就很放心地让我们跟着他的醒狮队去玩。直到那时候,他才发现我和哥哥已经自己学会了醒狮。”文正儿讲起童年往事,说道:“那时候爸爸和醒狮队训练的地方离我们家其实离得很近,所以我们在家来完全能够听到他们训练的声响。”就这样,爸爸和师兄们在隔壁院子练习七星狮舞,她和哥哥便在家拿起锅碗瓢盆、箱子凳子进行“自学”。


文正儿说,自那次返乡探亲之后,爸爸就开始允许她学习狮舞了。但那时候的教学方式和现在完全不同,师傅从来不会手把手教你应该怎么做,大家都是看着师父的动作、师兄的动作,自己模仿着摸索而来。“但现在就不能用这种方法啦。现在小朋友们可以玩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得用现代的方法来教他们,吸引他们持续练习。”她补充道。


七星狮主要伴奏鼓乐的节奏为“七拍半”


当被问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决定将七星狮舞作为自己终生的事业的时候,文正儿坦言,其实自己以前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路走来都是自然而然的决定。从小在狮舞的环境中长大,就很崇敬会狮舞的人,也很喜欢那有力的鼓点、音乐以及狮子的神威。当七星狮舞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父亲对于传承这项技艺的兴趣就更加浓郁了,还在家乡松岗成立了醒狮队。由于受到的活动邀约越来越多,长期专注于艺术世界的文琰森有点应接不暇,文正儿便开始了往返深港两地的生活,帮助父亲处理对外沟通的事宜。


后来,随着“非遗进校园”活动的展开,她又开始承担起教授狮舞的工作。疫情爆发之后,深港两地的通行变得极为不便,她便毅然作出了选择——决定留在内地,全身心投入到七星狮舞的传承中去。“我只能选择一边,七星狮舞的项目是不可能放弃的,父亲年纪很大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所以就选择回来。”


文正儿和舞狮团在击乐七星狮的击乐节奏起伏须随着

狮子的舞步情绪而变化,鼓和狮子要相当的配合


文正儿直言,她的父亲是个比较固执的人,对于七星狮舞所蕴含的传统有着非常执着的坚持。“如果一下子对传统艺术的改变太大,他会非常反感。”她说,有时候爸爸对她的教学方式和宣传方式有些微词,所以她需要非常耐心地向他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以及时下网络上大家更喜欢的内容是怎样的。“他有他的坚持,我不可能不顾他的感受,但是我们也必须以更为现代的方式让大家意识到七星狮舞的精妙之处。”


文正儿笑称自己在醒狮队里面既是女儿,又是弟子,还是师姐和“打杂”,“夹”在团队之间。但她亦深知父亲的“保守”并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对醒狮文化深深的热爱。他曾认为“狮子吐字”的表演方式略显无聊,而首创“狮子写书法”。 创新的道路上,文正儿将“写书法”这项“传统”保留了下来,坚持让前来学习的小朋友练习毛笔字,理由很简单:“这也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一。”


七星狮的颜色分别代表《三国》中人物:

黄刘备、红关羽、黑张飞


如今,她正在用七星式的传统套路编排一出舞台剧,希望将更为丰富的艺术表达形式吸收进入七星狮舞的世界,让这项技艺不断焕发新的活力。我问她:“七星狮舞中绝对不能改变的是什么呢?”这位‘非遗’传承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到:“是七拍半的鼓点和基本步伐。所有的创新都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


与此同时,她还正与团队在编辑一部关于七星狮舞的教材,希望将醒狮的步伐、套路,以及相应的历史用文字和图像记录下来,传给学生、学校,以及所有对七星狮舞感兴趣的人。“我们以前都是自己边看前辈表演边学习,但口耳相传的形式很容易失传。如果有了教材,我相信传承工作会更顺利得进行下去。”电话那头,文正儿的语气十分坚定。




摄影:Carrion

编辑:石梦Helen

撰文:邢韵

制片:邵一涵

设计:Song

新媒体编辑:Blue蓝

特别致谢:康皓然

梁晓曼图片承蒙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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