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画报 2024年第24期 总第1331期 https://mp.weixin.qq.com/s/-Bd3zCccQKclVW8fYQTw_w
CHAPTER 1
存在危机,平等地出现在每一个个体身上。
从睡眠中醒来,护肤、换衣、早餐、上车,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当车子驶向通往城郊的高架桥,耳机中出现了喜欢的音乐,恩利说,就在那一刻,伴着窗外的雨丝和阳光,他一下子感觉到了幸福和美好。
“我是一个会训练自己去发现每时每刻的美好的人。”说这些时候,他正坐在拍摄现场的化妆镜前,身边放着美国作家Scott McClanahan出版于11年前的小说《Crapalachia:A Biography of Place》。那是一本集合了作者的回忆与无常轶事的集子。透过镜中影,我们与彼此对话。
恩利说,他从小就喜欢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喜欢读萨特和加缪。“如果我的电影有一个一致的主题,那就是把人生作为一种体验,探索我们为什么存在。”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美妆蛋和粉底液上:“它们的存在是为了功能,但是人类、动物、植物,我们不是为了功能而存在的,那我们为什么存在,是需要自己去探索的。”
许多许多年前,萨特长久地坐在巴黎的花神咖啡馆,思考、谈话、写作,为着一个问题:人的存在和物的存在究竟有什么区别?“意识”是人和物之间的区别,萨特得出结论:“存在先于本质”(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 l'existence précède l'essence)。意识是一片虚无,人的存在即是虚无,但正因为“存在就是虚无”,人才更需要去抵抗虚无,找寻自我的主体性,去发掘“我”的本质。
恩利将这话说得更直接:“当你没有功能,就只有自己的心境,所以我觉得人生就是一场体验。”在他看来,电影这项综合性的艺术形式能够将心中的重要意境具像化,因而以此为志。不久前,他又看了一次比利时导演Chantal Arkerman的代表影片、长达201分钟的女性主义实验电影《Jeanne Dielman》,再次触动于一位女性在狭小的家居空间中不断重复的日复一日。我们问他,如果自己出现在Arkerman的影片中,那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那真的很难想象,但是如果要拍出她的电影的感觉,一定会采用长镜头的拍摄方法。我想,我会去展示那种‘人生也许毫无意义’的感觉,对人生存在的本质做出提问。”说到对电影的理解,恩利表示,影像所要传达的不一定是完整的叙事,意境对他而言更为重要。“我们会与一本书或一首音乐产生共鸣。我觉得不管是开心的、伤感的、愤怒的,还是心酸的,只要是有触动和感觉,就可以转化为艺术创作。”
CHAPTER 2
音乐响起,恩利走入镜头,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旁观看,只见他分外自由地舒展自己的身体,那种一种若无旁人的自在和享受。远远看去,他身上那件廓形鲜明的衣服像是一对翅膀,而当他其中舞蹈,那包裹身体又型塑身体的时装又像是贝壳,他从其中脱蚌而生。“我是双鱼座,非常浪漫,我无时不刻都会把自己想象成电影的主角,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这样子蛮吓人的。”我们不禁好奇,此时此刻的恩利脑中正在生长怎样的意境和故事。
作为庾澄庆和伊能静的儿子,恩利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大众的关注之下;也正因如此,他更早地思考起那些与生俱来且无可改变的事物。“至少对于我个人来说,人生的一个很大的课题,就是把那些失去的东西找回来。”人自降生,便会进入社会化的规训过程,个体身上原生的东西在无意识间流失,而当你意识了到这种失去,便会开始一场寻回之旅。“什么真正是来自于我的,什么是我为了别人的眼光才做的,我很想要找到这两者间的界限。我以前就常常说‘不完美就是完美’,我们要和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不管是黑暗的、有瑕疵的,还是美好的、发光的,在历练中达成和解。所以我觉得人要学会去庆祝自己的不完美,它们和美好的特质一样,都值得去自我欣赏和赞扬。”
这个从8岁起就开始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自我表达的男孩,在认识到世界的不可捉摸和不确定性之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寻找自己的样子。“别人会觉得我的造型经常有很大变化,但是我每一天都在和自己相处,所以其实不是一个又一个突然的变化。我觉得每个人都是这样,每天接触的人、艺术、知识,都会给这个人带来影响、改变和灵感。”
恩利直言享受时装片的拍摄,这对他来说,就像学电影和拍电影的过程,服装师、化妆师、发型师、摄影师以及负责各项工作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他在此刻作为艺术表现的承载体,出现在镜头面前。
“我觉得所有的艺术媒介都很重要,即便电影已经是一种很综合的表达方式了,但依旧没有办法表现出你内心的所有。举例来说,文字能够描述一个人坐着喝茶的心理、感受、联想,但是画面却很难做到。”他相信文字的魔力,因为它们能够让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
CHAPTER 3
搬到上海后,恩利常常在街头被偶遇。
他承认喜欢自己逛街,却也声明逛街并不一定是为了消费。“有时候只要进到一家店里面,就能够吸收到其中的艺术气息。”某种程度上,上海的时尚属性吸引了恩利。四年前,他在电影和时装之间选择了前者,前往纽约大学势帝学院导演系就读;同一年,母亲伊能静定居上海。“我毕业回到上海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想回到家人身边,我妈妈已经在上海住了四年,我一直都有从她那里听说上海的美好,同时,也想要在这里从事一些与时尚相关的工作。”
在谈到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感受时,他继续说道:“我觉得上海的时尚是和世界接轨的,我喜欢这座城市不仅因为这里的时尚,还有很多可爱的或很概念性的展览和店铺,同时还非常具有当地的文化氛围。”在恩利看来,从小长大的城市台北、大学所在的纽约,以及上海各不相同,但都是当地底蕴和潮流风格能够瞬间切换的地方:“你可能现在在逛一个最潮的概念店,但5分钟后就走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色里。”
作为在城市中长大的小孩,恩利从大城市的运作中反思社会结构,也从城市的人群吸收灵感与活力。“我是个同理心很强的人,我的情绪也很容易被身边的人带动。每当走在城市中,看到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带着伟大梦想的人,我也会感受到那份憧憬和力量。当然,也无可避免地会有人群中的孤独感。”
阅读和思考使他具备思辨思维,总是以流动的视角来过去、当下和未来。“我希望在二三十年后,当那时候我来观看自己,我会是一个不停地追求着自己的美的人,而不是大众审美的追随者。”言谈间,恩利坦言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是某种程度上的幸运,让我成为一个可以去质疑本质的人。”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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