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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Xing

颁奖典礼过后,“自然建造”奖得主们知无不言



5月10日下午,2023“自然建造·Architecture China Award”颁奖典礼暨学术报告会在杭州国家版本观圆满落幕。


秉持着奖项发起人王澍教授提出的“通过寻找建造诗意重返自然之道,探寻中国本土当代建筑中的相似及相关理念”原则,参考国际重要建筑奖项的评审机制,该奖项以四项大奖囊括了全球建筑师在当代中国的实践作品。



最终,2023“自然建造·Architecture China Award”最高实践成就奖花落大舍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柳亦春、张·雷设计研究联合创始人张雷。凭借高难度的技术探索与建筑设计和工程建造的深度结合,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李兴钢荣获技术探索奖。青年探索奖由因坊工坊主持建筑师王宝珍、个别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王斌和雁飞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水雁飞三人获得。评委会特别项目奖则颁发给了曾孝濂美术馆(筑象建筑设计工作室)、丁蜀成校(亘建筑事务所)、秦淮湾大桥(和作建筑结构研究所)、山中天艺术中心(千庭事务所)四个项目。


边园(大舍建筑事务所)©陈颢


曾孝濂美术馆(筑象建筑设计工作室)©王策


丁蜀成校(亘建筑事务所)©苏圣亮


我们希望把自然建造奖办成在中国最纯粹的、在学术上最严格的当代建筑奖项。从建筑形象上来说,我们主张更加接近于自然的建筑理念和建造理念。

——“自然建造·Architecture China Award”评委会主席、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

王澍


对我来讲,每次来这里都是一次学习的过程。看到我们的同行、我们特别倾佩的建筑师不断拿出优秀的作品,看到很多平常工作中接触不多的年轻建筑师的作品呈现出越来越高的水平,我们真的是感觉很受鼓舞,也获得了很多启发。


——自然建造奖组委会评审委员会成员、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名誉院长、总建筑师、中国工程院院士

崔愷


这个奖项设置的初衷不仅是希望看到建筑师高超的设计技巧、对学术的追求,还希望能够对自然和社会产生深刻的理解和思考。同时,我们也希望把中国的声音带到国际平台上,让全球都知道我们当代最好的建筑作品和文化。


——自然建造奖组委会评审委员会成员、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

李翔宁


2023“自然建造·Architecture China Award”颁奖现场


典礼过后,我们向在本届“自然建造·Architecture China Award”得奖的建筑师和结构工程师提出了8个与自然、与建筑的诗意、与“自然建造”、与建筑实践有关的问题。从概念到实践,他们向我们的好奇心给出了缜密而丰富的解答。而这些回答也组成在那天论坛结束后的另一场建筑思想探讨盛宴。










以下受访者介绍以受访者姓氏拼音首字母排序





卷宗Wallpaper*简称为W*


W*:从职业角度来看,什么是“自然”?

张雷:自然具有时间性,一眼千年、物换星移,自然是人和外部世界之间一次确定关系的旅行。


王斌:“自然”是人无法创造的东西,是事物的本质和运行规律,而“自然建造”就是要和这种本质建立一种对话关系,不靠包装,不为讨好。


张准:可能是一种综合性的合乎“规则”。这里的“规则”并不是指设计规范,而是使用目的及自然法则。这种“规则”下引导出的设计会给人一种本就应该如此的感觉,而结构系统在这样的设计中有一种嵌入感,似乎是生发出来的结果,并非肆意置入或自说自话。


王宝珍:“自然”这个词,有基本义,有引申义。基本义,就是大众讲的自然界,比如:日月星辰、风霜雨雪、山水林木、虫鱼鸟兽等。引申为非人为的。再引申就是不勉强、不拘束、不呆板,也就是通常说的自然而然。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思考:一、属性是自然物,但是人工种植或人工组织的,比如园林中的林木、假山水池、盆景等等,这类东西是否算作“自然”?二、怎样才算“自然而然”?如果没有较为明晰的界定,那么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句无厘头的名言作掩护,是否一切皆可说成“自然而然”?作为建筑师,我个人的倾向是:不要试图单独地去界定“自然”,而是把“自然”与“人工”作为一组阴阳关系来参悟。阴阳相生相克,既有至阴至阳的清晰,亦存在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模糊。


柳亦春:大地就是自然,任何建筑都是对自然的一种占据。人类希望自身的境遇通过建造得到改善,但同时也必须考虑自然资源的可持续,这是当下世界的大命题。不过“自然”同时也具有另一种含义,也就是“本质性”,也指符合万事万物的规律。


水雁飞:不要做什么特别的设定,顺应事态,洞察时机。


范蓓蕾:如果“自然”指的是未经人工干预的世界的话,那它肯定是有暴虐,我们需与它对抗的一面;以及美的,我们想要委身于它的一面。对于城市建筑师来说,自然指的是一种驯化后的自然,类似我们和猫狗的关系,出现在我们周围的动植物,都是长年累月选育的结果。享受自然是人类力量的表现。


杨雄:《礼记·中庸》里讲“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我觉得这句话就能非常好的借来理解什么是“自然”。对我来说“自然”就是万物相生而不相伤害。人的介入,包括建筑师的建造的行为,和原有的自然相互之间都能够相互促进而不损伤彼此——这是我觉得最好的一种自然,它并非是纯粹野生的。


W*:“诗意”是本届自然建造奖上大家常常提及的一个词,您如何理解建筑中的“诗意”?

张雷:生活的基本状态是平凡,建筑是生活中少有宏伟、壮观。建筑的“诗意”来自于歌颂不被歌颂的平凡。


王斌:“诗意”是对日常的提炼和感悟。“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村烟袅袅”……这些看似诗意的画面其实来自于生活和生产的需要。在建筑上,如果“诗意”和日常经验无关,可能就只是单纯的刺激。


张准:如果建筑是对自然中某些“片段”的抽离,那或许能在这些“片段”中能获得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感动,这就是一种“诗意”。


王宝珍:“诗意”这个词,几乎成为当今建筑界的口头禅。何为“诗意”?且不说东西方的差异,单就中国来说,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就标举了24种诗意。而现代的说法,更是五花八门。建筑界借用文学界的词汇来表达,又平添了许多迷障。于我而言,我会把建筑中的“诗意”分两层理解:一、思维是否智慧;二、表达是否生动、感人。


柳亦春: 对“诗意”的理解必然是多元的。如果按照海德格尔引用荷尔德林的“人诗意的栖居”所带来的诗意的定义,这个诗意的实质其实就是创造。它主要指人的生存状态给世界带来的别样生机,当然也与人所处的环境及其建造密切相关。如果一个建造能让它自身敞开,营造一种氛围,让周围的事物忽然一下子展现出它们以前没有的状态,那可能就是建筑的诗意。因为这种“诗意”,我们在一个建筑建成之后,见到了这个建筑尚不存在之前所不被看到的周围外部世界的美。


水雁飞:就当下的物相和情绪表达泛滥的状况,“诗意”也难逃滥用。我想,如何回应那些看似没有特性的庸常生活,在平淡中找到新意,可能才是每一个建筑师要去面对的。


范蓓蕾:诗意和时间有关,和事物之间的联系有关。诗人只能去感受一个词意味着什么,而无法命令。不同事物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比如,一块塑料和一块大理石之间的不同并只是物理性能的差异,也不是个别艺术家能够在短时间内改变的。我们可以用“金、银、铜、铁”入诗,但是“铍、锂、铷、铯”就很困难。


杨雄:在云南当地的语言当中呢,大家会把生活当中的那种非常美好的种片刻叫做“好在”。昆明著名的诗人于坚老师曾讲过,“好在”在云南就是“诗意的栖居”,日常的“好在”就是一种诗意。建筑虽然是人造的,但它与人一样,都脱身于自然,也将长久地依存于自然。人与建筑和自然和谐共融,最接近于和神明在一起的那种状态,就是我所理解的自然而然“好在”的诗意。


W*:在AI和算法大行其道的当下,建筑师正在如何使用新的技术和工具来完成设计?人在表达过程中的“诗意”和“灵光”是否无法被取代?为什么?

张雷:技术和工具可以被算法度量,但“诗意”是建筑中无法被规则、范式、逻辑、算法规定和计算的那一部分,这部分最珍贵的“灵光”是无法被算法取代的。


王斌:我不知道,我们也完全没有使用新的技术和工具。虽然本雅明提出所谓“灵光消逝的年代”已经是一个多世纪之前的事情了,但你现在还认为表达的过程中有“诗意”和“灵光”,就可见它们也没那么容易被代替,而且技术文明本身也是有文化性的。就让我们在被代替之前尽量做出更多的作品吧。


张准:AI对既有资料的学习以及无意识的组合可能确实呈现了某些诗意的结果,从是否能给出诗意的结果上来看,我觉得AI有可能取代人。但只要AI无法切身感受到生死离别以及在自然中自身的渺小,那“诗意”终归就还是属于人。


王宝珍:我目前只会用铅笔和CAD。如果艺术家、建筑师失去了创造性,而仅仅是风格和手法的熟练工,那么被AI和算法取代就是必然。就像照相机的诞生,让古典主义画家无路可走一样。


但我想,人在表达过程中的“诗意”和“灵光”是永远无法被取代的。因为偶然的真情、生命的律动,是所有艺术的生命脉冲,是最生动、最感人的,不是装模作样能做到的。就像王羲之写《兰亭序》,酒醒后连他自己都无法再写出当初的气韵。即便是模仿当时酒后的状态,再喝二两,也无济于事。


柳亦春:建筑师总是使用技术和工具来辅助设计的。AI和算法之前,是计算机辅助设计,再之前,是借助于三角板丁字尺手绘图。新的工具带来便利,也带来冗余。如果我们知道为何而建造,那么AI就只是升级的工具而已。我相信AI会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不断进化,很多工作会被替代,但是AI能够完成独立思考与思想,能像人类一下内省,我还难以想象。当然,人类自身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发生情感与需求的变化,“诗意”和“灵光”也总是会以不同形式出现的。我相信算法的速度和可怕的容量,也相信人的智力是无限的、人类的心灵是独特的。


水雁飞:不会。批判性的思维和工作过程才是核心,其他只是结果。


范蓓蕾:所有行业都是有大量套路的,只不过这些套路过去由人去重复,现在要由AI去重复了。AI并不是为了取代艺术家,而是加剧了重复性和创造性的区分。机器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AI依然是一种机器。未来大部分人将无法以及也不需要从事传统意义上的“工作”,这对人的社会结构会有很大的冲击,就像工业革命带来的冲击一样。


杨雄:在我看来,AI就如同我们在过去用CAD画图,计算机辅助建模和渲染做虚拟的空间的演示一样,它只不过是我们在做建筑设计和创作时候的一个工具。工具是无法替代真实的人类的创造的,因为它不可能带着情感和情绪。当我们去现场听音乐会,我们要听到也许不是一场完美无瑕的表演,更是演奏者情感和情绪的表达。演奏的过程可能会出错,但这些错误反而可能是最具情感表达的东西。AI也许能替代的一些重复式的劳动、提高我们工作的效率,但是创作真正最终要传达和表达的,一定还是人类的感情和情绪。


W*:在您心中,理想的“自然建造”作品是怎样的?

张雷:理想的“自然建造”作品来自于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向没有建筑师的建筑学习,是我们工作室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动力。


张准:敬畏自然而不是挑战自然。


王宝珍:人与自然诗意共生,可行、可望、可居、可游、可读。


柳亦春:就是“自然而然”的吧。古人云“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这大概可以形容一种理想的自然建造。


水雁飞:既然自然是不做设定,那也不会有这样作品的设定。理想的“自然建造”呈现的应该是一种无尽的可能。


范蓓蕾: 很难从字面上去理解“自然建造”这个词,我只能说在感觉上,它是指那些有诗意的建造。


杨雄: 我所理解的“自然建造”,就是作为设计者或建造者始终要带着如我上面提到的《礼记·中庸》所讲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这种川流不息化育万物的谦和与包容。和原有的东西去和谐相处,做到“道并行而不相悖”,是我所理解的“自然建造”。


W*:有没有符合您心目中天、地、人和谐统一的建筑实例可以分享?

张雷:我们工作室的作品松阳陈家铺村云夕MO+共享度假空间探索了建筑、人、环境之间关系。首先,利用村头山坡半地下消极空间,依山就势建造外来游客和村民共享的乡村度假场所,村集体入股分红,带动了村民在家门口再就业。建筑采用木结构,并把女性村民建造的山棕绳作为建筑外立面材料,回应着地域性和工匠传统。


王斌: 苏州东山的八景之一——寒谷落照。它的现场由不知名的施工队挖出当地石头,砌筑了一层石墙建筑,挖石头的过程自然造成了崖壁和水塘。施工方不拘一格地在石头墙中夹了混凝土柱子(可见他们也没有完全回避现代建造技术),支撑起上方的楼板和木构回廊。通过这些回廊,人们可以回望陆巷古村和太湖上的日落。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对外营业过的景区,一直是个废弃的秘境,保持着朴素的状态。


王宝珍:庭园建筑,无疑是中国人的安居理想(注:居,不仅仅是居住,而是生活场所)。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地探索、实践、容园、椭园、火龙果园、东麓园等算是我的阶段性思考成果吧。


柳亦春:说起来有一个非正式、非专业的建造挺符合这种和谐统一的状态,那是我最近举例常提到的考古遮阳篷,它是有一次我在河北正定古城偶然见到的。一根树干顶着一块遮阳布,遮阳布的四角分别拉结在高处的树干和地处的石块上,恰好遮住了一块考古的现场。那根树干仿佛还属于大地,而遮阳布又是当代技术条件下的织物,为了绷紧织物的拉结绳利用了场地四周的条件,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和谐,既不突兀,也不寻常;它既是沉默的,又仿佛在自在地舞蹈着。


范蓓蕾: 那应该有很多了,可能大部分的民居聚落都可以算。当然,建筑师的作品也有很多,还有把这两者混起来的,比如佛罗伦萨这座城市。


杨雄:关于天地人的这个问题,其实在我的心目中没有哪座建筑是真正传递了这个事情的。反而是我在云南见到的那些很有意思的聚落和古城,比如建水石屏,腾冲的古镇,或者丽江、大理的古城,是完全生发于我们和自然的关系中,也生发于我们和家族、族群之间的关系之中的。


它们都不是人为规划的,或者说不是完全被规划出来的,而是在大地上一点一点地生长出来的。古代的人们通过他们的智慧去总结,通过建造解决我们和气候与天地之间的关系,于是有了各种各样的有意思的照壁、天井。在这些聚落当中,每一户人家的院落之间所挤压出的各种样子的巷道,就像长出来的根须和血脉一样,让整个这个城市和聚落充满了生命力。正是在这样的生长中,人和他人、和土地、和天地之间形成了很融洽的关系,我也在这些空间中感受到到当中的人的生活是非常舒适的。这是我所感受过的、非常好地诠释了天地人和谐的一种空间。


W*:提及“自然”,人们不可避免地可能会联想到可持续话题。在您或行业的实践中,是如何将可持续应用到工作中的?

张雷:建筑中的可持续话题首先是关于文化的可持续和生活方式的可持续。建筑实践所面临的挑战,在于解决全球化和在地文化可持续发展要求之间难以调和的冲突。


王斌:现在所谓的“可持续”主要还是指节能环保、绿色建筑这一类话题。但我觉得,“自然建造”讨论的是“如何让建筑文化可持续”这个更本质的问题。我之前的作品虽然深受西方建筑学影响,但也在无意间呈现出一种地方文化(这主要是指的空间品质和氛围)。我个人接下来会研究地方性建筑的更多方面,从西方转向地方。这是我当下的感悟。


王宝珍:有个很奇怪的事情:人们口口声声说要“可持续”,可实际结果大多是事与愿违。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自然建造”或许是破解法门。


柳亦春:可持续是个世界范围的大命题。在我看来,消费文化不止,这个命题也是一个伪命题。我认为,要想可持续,首要的是要在策略上减少消耗,在技术上以更小的规模满足实际的需求。当然,在建造的过程中,如何使用低碳材料、如何有效降低能耗、减少碳排放,肯定都是需要考虑的,但在考虑这些的同时,也要考量如何将这些考量转变为一种建筑文化。我们最近的城市更新项目较多,特别是工业废墟的改造。在这些设计中我常常借用造园的“因借体宜”思想。“因借”其实就意味着对既有资源的巧妙利用,增大资源的使用效率,也是一种特别重要的可持续,其方式也因具体条件的不同而丰富多样,如此也是一种新的“得体合宜”。


水雁飞:“可持续”初衷是好的,被推动的原因涉及各种利益纠葛。它暂时不会成为我们工作的参照标准。


范蓓蕾:我们大体上是这个产业链的末端,也就是应用端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选择节能的设备和环保的材料。


杨雄:关于可持续,我们在云南也有这样一种理念,叫做“永用”。“永用”的概念来自于艺术家在收集老器物时发现的符号。“永用”即永续使用,这种极具东方哲学和东方理念的思想让我们反思“用”的意义。无论是对土地的使用、对建造和构筑的使用、对待场地真实的自然和原有的既存物,我们都要保有一种“永用”的态度,只有这样才可以做到真正的可持续。这也是我们在工作中所坚守的理念。


W*:个人在实践中是如何将西方建筑学与中国本土的文化、理念、美学结合起来的?

张雷:我们工作室的结合方式是找到“文化密码”。文化是群体共识,而密码是秩序之外不为人知的规律,“文化密码”探索建筑中那些既引起共鸣,又能带来意外的东西。


王斌:我个人深受西方建筑学的影响,但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中国,最终,这两方面的影响都会在作品中呈现出来。比如西方建筑学理论中的“透明性”和苏州园林中丰富的嵌套空间对我同时产生了影响,前者是理论化的,后者是生活经验。从建造技术上说,混凝土结构、钢结构、木结构以及相应的建造系统其实都是一种国际通用技术,并没有明确的地方性。所以从我目前的认知来看,东西方的差异应该是跳脱出技术层面的。


王宝珍: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不是几句话能讲明白的。前辈们曾提出过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观念。我以为,最重要的是要先了解自我、了解当下,而后再兼容并蓄。


柳亦春:我们这一代的成长背景,特别是建筑教育背景,兼受东西方文化影响,跨文化的创造也应是自然而然的。当然,由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融合、跨越并非易事。也许受后现代影响,符号经常是个容易见效的方式,想要表达本土文化,就加点本土文化的形式符号,这个是一种方式,但不是最好也不是高明的方式。


我想我们大致能够体会不同文化的优势,去芜存菁也是必要的。不同文化对于空间的理解、对于风景的理解、对于技术的态度与使用,都可能影响到每一个具体的设计,跨文化的结合是需要一种深层的融合的,我很愿意称之为“巧合”。通过“公输子之巧”,达至“天作之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当然并不容易。我的做法可能还是趋于通过基本建造要素中的结构,去消化来自各方面的影响,从而开始一个希望可以达到的、尽量凝练的建造。


水雁飞:我在跟随冯仕达先生学习的十八年中,对中西方文化的比较有了一些心得。在具体的实践上,我们基本的策略不是融合,而是寻找两者间的共鸣,这种共鸣不仅仅是地理文化维度上的,也是时间维度上的,比如后现代与先秦文明。所以,如果我们想改变自身被他者化(Othering)的局面,要去建立这样的平行参照,而不是让谁属于了谁。在实践里,我们也试图将这些对抗、冲突、共鸣保留下来,但又不是太过直白地去表达,引而不发。


杨雄:其实在我心目中没有什么真正的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它都是人类在面对这个建造、居住或者空间使用等需求时,各自的一些探索和智慧结晶。在云南也有不同的少数民族,他们在今天依然在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建造建筑,通过建造,他们的生活得以和自然继续密切地发生着关系。所以对我来讲,我们会更加在意与建造有关的“在地的”精神和方法的研究,只有这样才可以去解决真正属于每一个地方的问题。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这些传承和沿袭下来的建筑文化理念和美学系统,都是经过人类发展所总结出来的比较重要的方法,所以只要它对事情本身是有帮助的,我觉得都是可以去吸取和使用的。


W*:通过改造项目,原本残破的建筑的生命得以延续。您是如何理解建筑的流动性和生命延续性的呢?

张雷:建筑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物质印纪。时间性的痕迹和线索脉络,在新的空间使用过程中,往往会成为最触动人心的要素。


王斌:建筑不会永恒,建筑师需要在特定的文脉条件下工作。对特定文脉进行修补、延续或创新,试图和前人对话,也留下后人与我们对话的线索。这种工作在今天变得异常困难。因为没有完整的文脉了,也没有一脉相承的建筑样式了,所有工作的在本质上也仅仅是一种个人化的理解。举个例子:我们的作品村上湖舍,它的前身是一个废弃的面粉厂,我们在造型和结构上沿用了厂房的形式,把体量分解到民房的尺度,坡屋顶的坡度也和周围建筑相同——这些都是为了延续文脉。但是,从内外气质上说,白色的简洁体量和超尺度的室内空间又明显与周围建筑不同,这种既有延续性又带有一丝“挑衅”的状态是我们追求的,创新就蕴含在这种适可而止的挑衅中。


王宝珍:生命,是处于流变状态的。生命的延续,有几个方面的内涵:一、本体的自我延续;二、基因的迭代延续;三、精神的传承延续;四、灵魂的嬗变延续。人如是,建筑亦然。


柳亦春: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个相对永久的建筑,其功能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无论是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还是生产和技术的发展,空间使用的模式都处于流变之中,工业建筑尤其如此。生产方式随科技的发展更新换代速度越来越快,建国后的一些工业建筑在城市更新中被改造,是它继续其建筑生命的一种方式。最大化地利用原本建筑、尽可能地少产生建筑垃圾,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方式。而这些被改造项目所蕴含的城市记忆,更是城市人的重要遗产,这是建筑中重要的有关时间的绵延。


范蓓蕾: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值得留下,虽然这牵扯到谁来判断的问题,会有很多现实的麻烦。拆除,改造,或者原样保护并没有什么界限,我们觉得把好的东西延续就可以了。


杨雄:中国文化中有“不灭不生”、“生生不息”的说法。在云南建水,人们营造老院子的最后,都会留一块场空地,这块空地叫做“余地”。中国人说“留有余地”,这个“余地”就是另一个“生”的开始。在我的理解中,建筑的流动性和生命延续性便贯穿了我们东方思想里这种“永用”的理念。所以我们不用去追求建筑的永恒,我们需要的是去尊重这些已有的“既存物”。它们的建筑生命也许走到了某一个尾端,但也许通过我们为其注入新的东西,它又会焕发一些新的意义。时间在建筑身上留下的痕迹一定也会带给新的功能和一些不一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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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设计理论家Victor Papanek在上世纪70年代发表著作“Design for the Real World: Human Ecology and Social Change”《为真实的世界设计》。他在书中写道:“人类与环境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这与动物不同。所有其他动物都是靠自我转变以适应变化的环境,只有人类是改变地球以适应期自身转变的需求和欲求。”而如今,这一状况终于有所改变。在技术加速和商业化泛滥的现实面前,一部分人致力于在建造新的与维护原始的、对话国际与展现本土地方性、创造人为的建筑与自然和谐共处间探寻着一种相生的关系,就像这次出现在典礼现场的建筑师们所做的那样。而这,也正是“自然建造”提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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